普世价值的第三个性质，是零测度性。

这里有必要解释一下什么是零测度。测度是源自于数学中的概念，简言之，就是对集合大小的一种衡量。比如一维的情况下，测度就可以看作是长度；相应的，二维就是面积，三维就是体积。零测度，顾名思义，就是指测度为零。比如一条直线上，离散的点所组成的集合就是零测集，因为他们的长度全部加起来也还是零；二维的平面上，一条左右无限延伸的直线，覆盖的面积可认为是零，因而测度也是零。

然而，虽然名字当中有一个“零”，零测集却可以包含大量的元素。就拿一维的数轴来说，所有的整数点，足足有无限多个，但是他们组成的集合，长度仍是零，所以是零测集。整数或许还太过分散，举个更极端的例子，有理数是稠密的，这意味着对于数轴上任意一个点，周围随便画出一个任意小的区域来，总能从中找到至少有理数。然而，令人惊异的是，所有的有理数组成的集合，测度仍然为零。

好了，铺垫了这么多数学内容，现在该说一说普世价值了。假定所有的价值观构成一个集合，普世价值是它的一个子集，那么，我认为普世价值的测度应该为零。

为什么这样说呢？因为一方面，我愿意相信，普世价值（的数学期望）是存在的；另一方面，虽然存在，它却应当是很小的一个集合，容纳的价值观非常之少，趋近于零。

或许举个例子更容易讲明白一些。我们都知道，世界上有很多宗教，基本上每一个宗教都有一套相对完整的信仰体系。对教徒来说，这种信仰体系，基本上就可以看作是他们心中的普世价值。但是，相对于真正的普世价值而言，这种信仰可能不只是完整，而是太过多了。比如说，基督教义是反对同性恋的，可是随着人权思想的发展，我们越来越觉得，同性恋没什么大不了的，我们应该采取包容的态度去对待他们。可以设想，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，或许再过几十年，基督徒内部也开始出现同性婚姻了。于是乎，反对同性恋这样一种价值观，就逐渐被放松，排除到基督教的普世价值之外了。当然，与此同时，我相信，应该不会又发展出另外一种价值观来，叫做“大力倡导同行恋”。所以，从总体上来看，基督教的信仰应当是减少了一部分的。显然，这个过程中，测度是不会增加的。

或许有的人会说，这个过程中，普世价值集合并不是严格地减少，因为在排除“反对同性恋”的同时，新包含了一种价值观进来，叫做“尊重、多元、包容”。应当承认，这种说法是完全正确的。人类的发展历程也基本就是这个样子的，两种（甚至更多）相互对立的观点，经过长时间的斗争与融合，最终从中抽象出更为基本的一种观点：对于自然科学，可能是一种新的大一统的理论；对于价值观而言，则可能是更为普世的价值。这种演变，从结构来看，是朝着更简单、更通用的方向进行的，所以我们有理由认为，其测度是不增的。

写到这里，或许应该举个具体的例子，帮助大家理解。无奈自己腹中墨水太少，一时间还真难以从人类历史发展的长河中，找出一个价值观演变融合的实例来。唯有一句俗语，“酒肉穿肠过，佛祖心中留”，非常合适地表达了我的想法。佛祖的核心旨意，非常之精妙，却也非常简单，就好像一个零测集一般。只可意会，不可言传，颇有点“万变不离其宗”的意思。而吃不吃肉、喝不喝酒，都是些身外之事，只不过是用来引导人们佛光开悟而已。如若真正领悟了佛祖的意思，这些反倒不重要了。难道吃了肉就不能积德行善了吗？难道武侠小说中贼人用少女的生命来威胁一个小沙弥喝一口酒，沙弥也不能破一回戒吗？

所以，真正的普世价值，应当是非常简单朴素的，和同性恋无关，和酒肉无关，只和留在心中的佛祖有关。这大抵就是“零测度性”所想表达的意思。

最后，我决定不再追求语言的清晰易懂，完整地表达一遍我关于“零测度性”的想法。如果价值观的全体构成一个具有连续统势数C的集合，那么普世价值（的数学期望）子集的应当和康托尔集类似：具有连续统势数，测度为零，是完备集，是疏朗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