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晚跟哥哥打电话，聊了很多关于就业、留学、支教的事情，也探讨了一些人生的问题。随着我一天天长大，哥哥的一天天成熟，我们两个的观点也产生了越来越多的分歧。我似乎正在走着当年我哥走过的路，而我哥则逐渐向父母的观点靠拢。我们两个讨论了很久，都尝试着互相说服对方，但整整一个小时，仍是无果而终。

末了，我哥说了一句：“反正不管怎么样，你哥是不会骗你的。”挂了电话，我的眼泪就流出来了。简简单单一句话，饱含了无尽的、无私的爱。作为一个过来人，哥哥理解我的年轻、执着和叛逆，也知道不同的选择意味着怎样不同的后果。无论是劝也好，骂也好，鼓励也罢，批评也罢，哥哥生怕我走错路，过得不够快乐、幸福。或许是我语言功底不到家，只能将这种感觉描绘得如此苍白。然而事实上，每当我想起哥哥的话，都会一次又一次强烈而直接地感受到哥哥的爱，眼眶湿润。每次都是如此……

从小时候调皮捣蛋，到现在任性叛逆，大我将近7岁的哥哥见证了我每一点每一滴的成长。

在哥哥大概四、五年级，我大约3、4岁的时候，哥哥教会了我下中国象棋。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，天气阴沉沉的，就要下雷阵雨了。哥哥从后院忠哥那里借来一副象棋，然后回家拉着我就爬上了二楼。那个时候二楼还没封起来，是一个平台，四处开阔，不小心的话人也会掉下去那种。还是个小屁孩的我多半是穿着个小裤衩吧，赤着脚，跟哥哥一起蹲在地上，铺开了棋盘，听哥哥神乎其神地讲了起来：“后院的忠哥下棋很厉害，拿了厂里的第一名……马走日，象走田，車走直路炮翻山……”后来我的确学会了下象棋，也时不时地跟哥哥杀两盘。据老妈说，每次我哥哥把我将住了，我都会立刻开始哇哇大哭。不知为什么，对这些场景，我倒没太深印象了，唯独那个阴沉的下午，历历在目，宛如昨日。

再长大些，开始跟胡同里面的孩子一起玩耍。孟营的小孩比较野，再加上我年龄又最小，家又是从县里迁过来的，总而言之，不知怎么回事，除了2、3个要好的朋友，那群孩子一般不怎么理我。而小时候的我又是那种逆来顺受、不做出头鸟不积极改变现状的乖孩子，所以除了偶尔自己郁闷郁闷，也没怎么当回事。记得有一次，我们一大帮人在外面玩，刚好发现不知哪家的泔水桶放在外面，大一点的孩子就提议找来木棒蘸着泔水玩。没想到为首的那个，折了根树枝在泔水桶里搅和了一下，却捉弄到我身上来了。拿着树枝在我身上戳来戳去，把我的衣服都弄脏了。我哭着跑回了家里，告诉了爸妈和哥哥。哥哥非常非常生气，卷着袖子说要出去怼他们一顿（我哥的年龄比他们更大），爸妈硬是拦住了他。当时的我一方面非常感动，觉得哥哥真的是天下最好最好的人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有哥哥撑着，另一方面也觉得非常不理解，自己的儿子受了欺负，为什么爸妈还要忍着。现在想想，其实也的确算不得什么大事，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而已。但哥哥当时的态度，甚至神情，都在我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。

印象最最深刻的，是有一次从老家回市里面。小时候家里穷，不愿意轻易打的，来回老家非常麻烦。那天正值酷暑时节，燥热难耐。黄昏时候，赶上老家有人来市里面，爸爸托人用面包车把哥哥跟我捎回来。车子把我们送到了文化桥头，离家里还有一公里的距离。下了车，太阳仍然很大，柏油马路被炙烤得滚烫。从不穿鞋的我小脚踩在地上，烫得只想跳起来。哥哥起先是背着我走，走了一段时间，累得实在不行了，就放我下来，左手拉着我的右手，一大一小向家里走去。之所以强调左右，是因为我们是沿着文化路由北向南走的——哥哥用他高大的身体为我遮挡出了一片阴凉。起先我还没有意识到，但是后来每每想到我哥这里对我细腻的呵护，都会禁不住流泪，直到现在也是这样。我甚至会去想象在炽热阳光投射下，哥哥的汗水从发端，流到鼻尖，到脸颊，折射出太阳的无尽光芒；想象阳光里哥哥坚强的侧脸，还有长长的睫毛，一眨一眨的；想象从后面看过来，弟弟走在哥哥影子里面的动人情景……当然，年幼的我很难记住细节，所以这些都是我YY而已。而且用身体为别人遮阳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，我现在跟女生一起走也会下意识地这样。但我偏偏就是感动于那个下午，感动于那个时候十岁的哥哥三四岁的我，而且乐此不疲，百感动不厌～哼～

还有很多很多事情：一年级的时候，一提起我哥生病我就哭了；小学期间哥哥带着我一起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；一起洗澡我们互相把尿撒到对方身上；去买哥哥爱吃的腐竹我非要提着，结果掉在地上，把哥哥气哭了；哥哥那群猥琐的初中同学们，虽然我当初完全不明白他们的猥琐；哥哥高考失利后语重心长的话；高一时跟哥哥第一次真正的吵架，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次；高三物理竞赛考砸了，自己在操场上冒着雨顶着风跑了40分钟，然后跟哥哥打电话，直到静平手机没话费了……

随着我们的逐渐长大，哥哥变忙了，我也变忙了，我能回忆起我们的共同生活也越来越少了。慢慢的，我们各自都会有自己的生活，哥哥甚至都已经结婚。哥哥带嫂子回家过年的第一年，我甚至有点惊愕，不能接受这种突然的改变——我觉得哥哥不再是我的了，从此以后他将属于另一个人。后来我才慢慢发现，我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。在哥哥面前，我永远是他的弟弟，永远是个自私地从他这里索取近乎一切的孩子。我不知道哥哥自己是不是这样想的，但在我的角度来看，他完全是这样做的，时刻准备着为我提供一切。

其实，我心里也明白，哥哥不能永远照顾我，我们迟早要完成角色的转变。实际上，哥哥已经在转变的过程中了。他要作为一个男人，面临家庭的压力；作为一个职员，面临工作的压力；作为子女，有来自父母的压力；而且时不时地还要关注和照料我的成长。而我，则仍然是一个天真不懂事的孩子，高兴的时候跟同学一起喝酒唱歌，只在失意的时候才想起给哥哥打电话求助。或许，我一个电话过去，他刚刚被领导骂完正在郁闷，但瞬时间又必须变成了一个耐心的兄长，听我诉苦抱怨，给我出谋划策……哥哥比以前承担了太多的压力，而我却仍把他当成以前的哥哥来看待，而他也一直默许着这种“不公正”的对待……

我不知道，随着进一步的长大，将来我跟哥哥会成为什么样的关系。或者说，我很害怕我们成为现实中很常见的一种兄弟关系：各自家庭有很大的经济差距，共同语言也越来越少，仅靠残存的一点血缘维系感情。这种描述或许有些极端，但我也尚未从身边的朋友以及看过的小说中，找到一种理想的兄弟模式。我不知道我的想法是不是病态或者幼稚，但我一直觉得，我哥对我而言比我的妻子、比我自己都重要。或许说到底，我还是太自私，太依赖哥哥了。

如今，我也在一天天长大，尝试脱离哥哥的庇护，也批判地思考他的观点。我们两个会不断地选择各自的路，或许有很大差异，或许殊途同归。我不知道我们两个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，但无论如何，我必须说，能有这样一个哥哥，实在是我今生最大的幸事之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