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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lnirvana


Youth is not a time of life, it is a state of mind.


阳光琐记

上周日去阳光教课,遇到了一个很让我头疼的孩子L。L大概四五年级,胖胖的、大大的眼睛,卷卷的头发还透出一点维吾尔味道,长得很是可爱;但是不知道为什么,有点自我,好像全世界非得围着他转似的。

扰乱课堂

其实这个学期第一次去教课的时候我就对他印象深刻。他三番五次地在上课的时候偷偷打开游戏来玩,时常把周围的同学也吸引过去。开始几次我关掉游戏时,他虽然不情愿,总算还是接受了;最后干脆非常明确地告诉我说,自己不想学编程,来计算机课纯粹就是想玩游戏。我告诉他,这门课主要就是学编程;但同时也是一门开放自由的课程,如果不感兴趣的话完全可以选择离开;不过如果决定留在课堂的话,就得遵守选课时的约定,不能影响其他同学的学习。后来他似乎是勉强同意了,没有提出退课,让我把游戏关了,此事也就不了了之。

到了这个礼拜,时间比较匆忙,我备课得不太充分。从课堂上大家的互动也能感觉出来,讲的内容不像上次那样吸引人,不少人偶尔都会跑神。课堂的无聊似乎助长了L的“自我中心”行为。我们的课堂是围坐在一起的,但L总是未经同意就离开座位,回到电脑前玩游戏。我请他坐回原位,有事先举手告诉我,不要擅自乱动,以免影响周围的人。跟上次一样,他开始还能回来,后来则完全不停劝阻,嘟囔说自己不想上编程课,自己一会儿跑去后排的椅子上坐着,一会儿又坐回去,就这样在教室里晃荡。由于他的来回走动已经开始分散大家的注意力,影响课堂秩序,我就停下讲课,半开玩笑似的邀请大家一起呼唤L回到座位。没想到他回来屁股还没坐热,又跑到后面去,这次干脆趴在了地上开始汪汪地学狗叫。

说实话,当时的场面有些尴尬,我很是忐忑,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种情况。一方面,纵容他继续闹下去,课堂就要失控了,那些有兴趣编程的同学也会被严重影响。另一方面,叫他乖乖地回到座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。多亏小娴帮忙,轻描淡写地对同学们说了句“好了,那我们先不管L了,我们继续上我们的课”,大家就不再望向L,转过头来听我上课了。

事后回想,我至今都觉得神奇:为什么那样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就把尴尬给化解了呢?在我的(似乎有些一根筋的)思维方式里,大家理应会期待着事件有一个结果才对呀——或者L让步,遵守纪律回到座位;或者倔强的L获胜,课堂秩序被打破、老师的权威尽失,进而其他学生也开始堂而皇之地不守纪律。然而事实上,这两者都没有发生。作为老师,我其实相当于让步了,不再坚持让L回去。但我也并未因此威严扫地,起码其他学生没有跟着L开始捣乱。在小娴那句话后,这样一个小插曲似乎迅速地翻篇儿了,大家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后面的课堂内容上。又过了一会儿,L也许是觉得一直趴着也无聊,竟然自己站起来回到了座位。

(突然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:我为什么会下意识地担心和在意作为老师的权威呢?一种可能的解释是我对课堂进度是有准备和设计的。一方面,备课过程中我获得了比学生更丰富的专业知识,这为我的权威提供了合法性基础。另一方面,我惧怕课堂的失控,是因为我希望这堂课起码能满足多数学生的需求,比如课堂是轻松快乐的、或者一节课下来学生有所收获。按照我的备课设计,这个目标应该不难达成;但如果课堂进度被打乱,可能就什么都达不成了。而这种对课堂的掌控要求我有一定的权威。然而课堂失控真的会不好吗?我也不确定……Anyway~无论怎么样,我觉得这都是挺值得研究的一个问题。)

(又:小娴的办法虽然有效,但我潜意识里似乎仍不太愿意接受,因为这其实暗含了一种不公平。如果越是调皮捣蛋、不遵守课堂约定的人越能获得更多的“权利”,那些听话的、甚至可以说有契约精神的同学最后岂不是吃了哑巴亏?)

霸占机器人

后来开始四人一组搭建机器人,L再一次表现出了他的以自我中心,自己一个人拿着机器人,完全不让同组的人参与。别人找到一个零件想安装到机器人身上,刚把手伸过来,他就把那人的手推开,或者是干脆转过身去。同组的人慢慢地都变得有些沮丧,意见很大,纷纷来找我反映说L不让他们组装机器人。我跟L讲了半天道理,他仍然无动于衷,坚持不把机器人交给大家一起拼装。我也有点失去耐心了,于是采取了“暴力”手段,强硬地把机器人从他手里夺过来,交给了其他三位同学。

说也凑巧,就在夺机器人的时候,他生拉硬拽地把机器人身上的一个轮子给撸了下来。这节课是拼汽车,轮子是必不可少的零件。这可正中L下怀,他似乎抱定了“不让我玩,你们也别想玩”的决心,握紧了轮子就往教室后面跑,开始在电脑桌椅之间爬来爬去。我被他这种孩子气弄得是哭笑不得,过去又是哄他又是逗他又给他讲道理。可是他一言不发,就是不把轮子交出来。我碰了一鼻子灰,最后只好回去陪着另外的三个同学,一起想办法看有没有什么替代方案。

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,突然另外一个学生跑过来跟我说:“老师我把轮子给你弄回来了!”张开手一看,果然是被L掳走的汽车轮胎!我又惊喜又担忧,赶紧问他怎么弄的。原来,L一个人玩着轮胎,不小心一松手,轮胎滚跑了,刚好被这位同学拿到,就赶紧上交给了我。我朝仍然趴在地上的L望了望,并没什么大动静,于是也就没放在心上,把车轮交给剩下三个学生,课堂便继续了。

本以为这事到此就结束了,可是过了一段时间,又一个学生跑过来跟我说,L一个人在洗手间哭。我吓了一跳,这么强硬倔强的L竟然会自己哭?!赶紧跑到洗手间,果不其然,L坐在地上背靠着墙,两行眼泪挂在脸上。我摆出一副知心大哥的样子问他怎么了,他说:“他们三个不让我玩。”我问他谁不让,他说:“就是那个Z。”Z是L组另外三个同学中的一个。我于是拉起他的手说,“走!咱们的课堂是小组一起玩,谁敢这样欺负你?!我批评他去!”

回到教室,我问另外三个同学:“你们不让L玩机器人啦?”他们一个个纷纷摇头。我虽然在各组之间巡视,但也留意过L这组,其实并没看到其他人排挤他。想必是L觉得是没人理他、受到了冷落,干脆哭了起来,到头来反倒好像全世界都欺负了他似的。好在哭后的L似乎安静了许多,没再那么强势地不许别人碰机器人。另外三个同学看到L流泪,也都收起了自己的抱怨,配合着L玩机器人。于是,我顺水推舟,没再深究,机器人的纷争也便告一段落了。

拒不整理机器人

快下课的时候,L的行为又一次引起了我的注意。我们的课堂约定之一是,每个小组要负责把自己拼装的机器人拆散,然后把各个零件分类整理到盒子里去。然而L完全没有参与这个环节,而是跑到电脑前开始玩游戏。我过去警告了他,他半是央求半是耍赖地说另外三个人不让他玩机器人,所以他也不整理零件。我指出起初是他一个人玩机器人,不让另外的人碰,他又改口说自己只拼了轮子。我于是说那他就起码要负责拆轮子。他拗不过我的坚持,飞快地跑去整理了一下轮子,就又要赶回来玩游戏。我没继续强迫他回去,却意外地再一次见识了他的霸道。

就在这几秒钟的时间,电脑被其他同学接管了。L回来的时候,不管三七二十一,一边大声嘟囔着“让我玩!让我玩!”,一边借助自己的身体把其他人从电脑前挤开。L本来就长得又高又壮,再加上其他同学都相对温顺,很快L就把键盘鼠标收归己有了。

怎么办?

课后和其他志愿者一起吃饭,聊起了L的表现,大家纷纷表示很头疼。小娴说,L闹课堂也好、占机器人也好,就是必须要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、时时刻刻以他为中心才满意。言下之意,也许冷落他一会儿,反倒自己就好了。又说她觉得L这种性格,即便我们现在包容他,这样成长下去,比如到了大学跟室友相处、到了社会跟人接触,早晚会跌跟头的。

小娴说得不无道理,而且在课堂上也确实行之有效。但如前所述,我仍然有自己的担心。尤其是我接触过的立人、先锋、钥匙玩校等教育方式,使我对这种带有一点judge别人色彩(哪怕是成年人judge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)的行为保持着一定的警惕。我内心渴望一种平等、相互尊重的,互相启迪心智、激发审美的教育。然而在现实当中,面对类似L这种没有很好的同理心的人,我却无奈陷入了困境。如何平等地与TA沟通?在某些情况下对TA使用强制力是否正当?这些问题都让我感到懊恼和矛盾。

90则提到了在足球课上碰到的两个打架的孩子。他的处理方法既简单粗暴又幽默有效。据说当时两个孩子都咬起来了,其中一个大拇指都是牙印。90把两个孩子拽到场边,说:“现在我数123,你们开始打!”孩子们不知道是不是被90震住了,没动静。90又说:“怎么不打?!那我再数123,你们开始哭!”还是没反应。最后90说:“好了!打完了,也哭完了,还闹不闹了?!”还是没人说话。90最后总结道:“不闹了?那行了,回去踢球吧。”就这样,事情解决了。

在我看来,90的办法也许未必遵循了教育哲学、伦理学或是认知学的原理,但却透露出一种别样的趣味,好似在实用主义中杂糅了某种淳朴的乡土气息。不知为什么,我觉得这种粗犷的、带有一点封建家长制的恫吓,反倒不大可能会给学生留下长远的负面阴影;而我采取的那种耐心的说教,对于L这种学生却会事倍功半。

晚上回来又和阿婆讨论了上课的经历。阿婆的结论更为简单:要是咱俩生了这样的孩子,我会想掐死他的: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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